“這個行業最大的魅力就是無中生有,把一個頭腦裏的想法通過努力變成現實,這事挺過癮的。”——張謙
2012年接近年底時,幾部軍旅抗戰題材劇力挽狂瀾,以《孤軍英雄》和《戰旗》為典型,前者在央視八套創下今年收視第一的紀錄,后者在江蘇衛視獨播,從第一集開始就穩坐收視頭牌。兩部戲,再一次把張謙從幕后推到了幕前。採訪他時,是在八一電影製片廠門口的茶室,張謙的座椅背後的墻上有一副書法字,“靜以修身,儉以養德”是開頭的兩句。1987年張謙進入八一廠至今,廠裏那些泛著灰色的小樓,很難讓人想像這裡曾經引領過的時代輝煌,張謙現任八一電影製片廠電視部主任,但幾乎他的每一部電視劇作品都是走市場化運作的路子,這樣做很辛苦但所幸每次市場都給了他不錯的回饋。他因之前太過勞累身體透支正在調養中,讓他再去回憶做《孤軍英雄》的那段時光是痛苦的。但對於張謙這樣的職業製片人來說,做每一部作品大概都會這樣讓人身心俱疲,但他會拿做《士兵突擊》時遭遇的困難境地來說服因戲有各種難處想臨陣脫逃的導演。張謙覺得,把一個故事或者一個想法變成一部生動的作品,是夢想照進現實的過程,創作的魅力是這個行業最吸引他所在。也許正因為如此,才會有“好了傷疤忘了疼”的繼續走的勇氣。
《孤軍英雄》和《戰旗》這兩部劇都達到了雙贏,觀眾買賬,口碑影響都賺到了。張謙說,光是做出好作品還不夠,還要有一點運氣,比如能不能播出和什麼時候播。面對張謙,不能不提《士兵突擊》。當年這個劇本在北京軍區晃了幾年都沒人敢拍,可張謙和康洪雷都認同它,這種共鳴讓他費盡心力融資拉班子上馬,但就是這部誰都不疼的作品後來成了一個“不能碰的東西”,張謙說沒有一部作品是完美的,可是只要有人說這部劇不好,馬上會有人出來跟你理論。《士兵突擊》沒賠錢,但它賺的是至今都“獨一無二”的影響力。
“製片人壓力相對更大一些,曾經有個山西做煤礦的人問我,製片人到底是什麼呢?我就一句話講明白了,我說就是跟你這種有錢人談藝術,跟搞藝術的談錢。比如一個導演跟我說今天這個鏡頭要拍五遍,我說不行,最多三遍。大家一起想辦法,達成一個不錯的結果。這是根本。”張謙說。做製片人其實可以挺省勁,比如找十個編劇,分七八個組拍,走捷徑。張謙沒走過捷徑,他說自己是最傳統的做法,先抓一個好劇本,等劇本的品相有了,找投資,再拉班子。2013年春天,有一部年代戲《天堂向左》(暫定名)在湖南衛視播出,改編自慕容雪村的小說《天堂向左,深圳向右》,改編難度極大,講述一群年輕人在成長中的愛情與背叛。張謙說他在深圳跟著劉惠寧做這個戲時,像“星星之火可以燎原”似的天天帶著鄧超和董潔在濕冷的冬天繞著深圳周邊跑。《孤軍英雄》做得同樣吃力,編劇是第一次寫軍人戲,孟凡也是第一次獨立執導電視劇,李雪健只有半個月的檔期。“班子很多人都是臨時找的,有人開始抱怨說我破格用人,我火了,我說甭管破格不破格,這個戲弄好就行。你不知道能不能走到那一天,就那麼熬著,等到播出那一天。”
曲高和寡的困惑
電視指南:作為製片人,做《孤軍英雄》這種類型化的劇時最擔心在哪裡?
張謙:電視劇畢竟是給普通老百姓看的,但這個戲有一點曲高和寡,我害怕出現這種情況,我也一直困惑,如果太追求故事的神秘感和情節的復雜性,就很難。《24小時》當時在中國播了,翻譯成中文版,但收視率非常差,在電視上看這種片子,要動腦子才能看明白。《孤軍英雄》就有這個隱憂,跟編劇導演反復溝通,我說千萬不能皮太厚,播了4、5集觀眾還沒弄明白來龍去脈。這個戲首先要“成”,成的意思就是保證一定的收視率,讓電視台願意把這個戲播下去,我們的付出和價值才能得以體現,電視劇是個大眾的東西,口味對了,你才能有市場。其實是妥協觀眾。如果不這樣,從製作角度說,我們會傷害一個大局,這個妥協是必要的。
電視指南:所以還必須考慮市場需求。
張謙:我後來總結經驗,必須要考慮市場需求。這個戲我們的編劇和導演都是電影學院出來的,都是電影思維,不願意妥協,這很好,但作為電視劇有弱點和特點,這方面,編劇和導演得向我妥協,我是連勸說,帶嚷嚷,我說哥們,咱先讓它出去讓人能看見,否則錯過播出時機,再播不知道什麼時候了。后期做了一年,剪了6遍,正準備要剪第七遍的時候,我堅決不讓改了。
電視指南:你是否開始思索一條不一樣的軍旅劇路子?
張謙:其實萬變不離其宗,歸根到底是找一個好故事,故事裡面有好人物,故事很飽滿,情節很曲折,這是我們最初對一個專案的判斷。《士兵突擊》是2006年做的,中間還做了《為了新中國前進》,《孤軍英雄》這個戲完全是按照傳統的人物創作,就是一個編劇有感覺了,挖掘了一個好故事,用了很多心血,做了幾年,弄出一個稿子來。他希望在他的作品裏體現出一種難得的對歷史人物的追究。我第一部軍旅戲做的是《軍歌嘹亮》,我當時就跟一幫創作者說,為什麼我們總做草莽和農民氣質的英雄?也有很多軍人經過軍事訓練,有智慧,對戰爭有深刻理解的軍人,其實很多仗是他們打的,當然李云龍也是英雄,但是戰爭不是這樣硬著頭皮就能大勝仗的,要有充分的謀略和人格的魅力,我當時就覺得我們可以寫一些這樣的英雄。
回到創作本身的市場化運作
電視指南:你發過微博說,對影視行業來說,再多的資金,若內容做不好,全是白搭。市面上那些粗糙的劇,大概也不全是資金的問題。
張謙:比如你挖個礦,有錢我投下去就能有用,恰恰創作不一樣,影視真不是錢的事,“娛樂界的航母”這個詞和概念聽了很多年了,但是沒過多少年,連個小舢板都見不著了。我們拍一個片子,要回到文化創作本身,還必須考慮投入產出, 一個電視劇投資幾千萬,一下就能讓一個小的影視公司垮了,負責任地講,做精神文化的東西,就是讓他盈利和社會影響兩個方面都具備。外界條件和環境也需要改善,最需要改善的是創作,我們所有的問題都是創作的問題,
電視指南:《孤軍英雄》裏的車道寬和《戰旗》裏的金戈,以及《士兵突擊》裏的許三多,他們是順應時代誕生的,還是電視劇創作發展的產物?
張謙:我覺得是一種順應,我們做影視行業有一個感受,其實真正的好舵手是能藉助水的力量,怎樣省力氣,怎樣選取角度,這是一種感覺,你不能馬上理性分析,做這個行當,比如《士兵突擊》,大家無形中就有那麼一種認知,當時覺得社會是在一個缺乏信仰、浮躁,永遠沒有滿足的感覺裏,但是部隊裏還是有這樣的空間,蘭小龍在寫這個劇本的時候,他有很多的感悟在裏邊,否則他不會去寫。他當時在部隊,有感而發寫了這個劇,這種感而發又引發我們的共鳴,于是我們本身也就帶著觀眾進去了,我們也是觀眾的一員,于是決定做。
電視指南:現在的創作條件比《士兵突擊》那時候強多了?
張謙:當時我做《士兵突擊》,民營公司和國營體制的都沒人敢投這個戲,一幫小兵的事,屬於姥姥不疼舅舅不愛,否則這個劇本不會再北京軍區晃了那麼多年。好多朋友替我擔心,可是做這個戲之前我算過,雖然不會掙大錢但不會把身家性命搭上去,有了這個基本把握,大家就干吧,起碼完成大家一個心願,但結果很好,我好幾部戲都是這樣。這個行業最大的魅力就是無中生有,把一個頭腦裏的想法通過努力變成一個現實,這事挺過癮的。
電視指南:有人說好演員可能會因為某種原因接爛劇,好導演也會因某種原因執導爛劇,但好的製片人不會,他不會把辛苦找來的投資用在垃圾專案上,這樣說對嗎?
張謙:對的。就目前來看,我們還沒有捆綁式概念,大家按集拿錢,但製片人一旦搞砸了,業內就會有多顧慮。到目前為止,我所有戲都掙錢了,但壓力很大。導演演員他是情緒化的,我們是左右衡量。那年拍《幸福像花一樣》,請四家電視台領導來看片出意見,結果四個電視台四個意見,聽一家的就得得罪另外三家,最後我就是誰的意見都不聽。現在條件好點了,壓力大了,要求更高了,東西再好,確實有幾分運氣問題。沒趕上好的播出時機,這種情況很多。
只要畫出的是好畫,怎麼畫的不重要
電視指南:做個好片子有什麼捷徑可循?
張謙:政治上沒問題,藝術上有追求,市場上走得通,觀眾又歡迎,這四點做到了,其他都不是問題。我們為什麼愛看美國片,儘管很多前提是假的,但細節真實,情感真實,我們明明是真實的片子,為什麼覺得假呢?就是細節和情感、在人物動機上覺得假。現在我們都想找一個捷徑,規律性的東西,做法很多種,但是在創作上必須是這樣的,甭管什麼畫,只要這是個好畫,證明你的方法是對的,如果你做的不是個好劇,說明你的方法是錯的。
電視指南:探索一些新的類型的電視劇,對行業很重要。
張謙:現在都是拿著定金簽了合同,編劇才去寫,不像以前了,這種競爭的態勢對一個專案設計的含量越來越大。從公司角度來講,他不會讓你去追求標新立異,風險太大。
電視指南:從製作的角度,你怎樣看當下的電視劇行業?
張謙:以前是沒條件製造條件也要上,現在是沒條件等條件具備了再上,前浪死在沙灘上的事看得太多了,目前我們還沒有形成一個有序的生產環境,一年兩萬多集,電視台正常播出的五六千集,我看了一個統計,說今年電視劇收視率沒過1的占90%。競爭會越來越激烈,一個小公司一部戲就可能砸了。這么多年,最初的預想和最後的結果都沒有一樣的,完全不一樣。在投入和決策階段,我們不能留餘地,這樣會降低風險,製片人要對資方負責。
(來源:《電視指南》2013年1月)更多精彩請點擊:http://cn.mag.cnyes.com/Magazine/dszn/Series/20130116/